稼长得稀稀拉拉,看得人心惊肉跳。税赋还一点儿都不减。朝廷打仗,官家需要钱。这些事情,段先生也讲过,有时候他还会说些莽撞的话。段先生一直督促他们学习史书,同时又告诫他们不要被史书奴役。他说,写历史的人,全都有一股热情,就是要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。他对学生讲过新安,数个辉煌朝代的都城,人口曾经达到两百万,可如今那里只有大概十万人,七零八落地在瓦砾堆中生活。他还说过塔古,在他们西边,隔着重重关隘,很久以前,曾是一个可与奇台匹敌的帝国,强悍、危险,盛产骏马,如今只剩下一些挣扎求生的藩国,以及建得跟要塞似的寺院。
有时候,放了学,段先生会同年纪稍长的学生们坐在一起,一边喝着学生敬他的酒,一边唱歌。他会唱:“一朝兴,一朝落,奇台百姓多苦厄……”有几回,男孩拿这些事情向父亲求教,可父亲为人一向谨慎,对此并没有发表看法。茶叶歉收,没有收成交给官府,以换回大江下游的米、盐和麦子,今年冬天,百姓要挨饿了。官府的粮仓本该存满粮食,遇上坏年景就开仓放粮,有时候还要免去税赋。可官仓一向是要么无粮可放,要么放得太晚——庄稼一歉收就是这样。往年茶农都会截留一部分本该上缴茶司的茶叶,翻山越岭,运到关外贩私茶。而今年秋天,就算男孩再聪明,学东西再快,就算孩子父亲再重视学问,家里没有余钱,也没有私茶可贩,孩子的束脩已然是交不起了。读书习字,吟咏诗词,学习卓夫子及其弟子的经典……这些学问再了不起,饥荒要来时,一切都得放到一边。而这又意味着教书先生的生活将无以为继——哪怕他都有资格参加京师里的科举考试。段龙曾经两赴汉金参加殿试,之后便放弃了,回到西部老家——无论水路旱路,都要走上两个月——自己办了个书院。来这里读书的都是男孩,长大了想当个乡书办,若是天资颖异,没准儿还能高中进士。有了书院,这里的人起码就可以参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