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堂都统制都说他是好样的,他可算是给自己支离破碎的家族争了光。他不怕了。他把任待燕扛上肩头,仿佛自己在自家农田里扛起一捆收割好的麦子。他小心让过都统制的弓和刀,以及自己的刀——他不是弓手。头几步有些踉跄,随后他站稳了脚跟。走了大概五十步,距离篝火越来越近,他心里有了计较。他不等守卫开腔问话,就先出声高喊,用带着萧虏口音的草原话说:“有人没?照个亮,让我过去!有人挂花了。”“没火,笨蛋!”这回答虽不客气,却并没有疑心——奇台人已经招架不住,只有坐以待毙了,怎么可能这样大摇大摆地过来?来又是为了什么?听那守卫的口音应该是个萧虏人,和康俊文说话毫不费力。“萨满在哪儿?帐子里?”康俊文气喘吁吁地说,仿佛已经累坏了。他看着前头影影绰绰的守卫,全都拿着草原短弓。他走了过去。
“后头直走。有个天鹅的幡。你看得见。外头啥样了?”言语间不乏嫉妒,听起来也不太清醒,说话的人在想念血腥征服的快感。“都他娘的没进去,”康俊文喘着粗气,“就交代送他回来。我没事儿,两匹马都完了。”“狗日的还有那种刀?”另一个守卫问道。这人是个阿尔泰人。“没见着。是地不平啊。”“进去吧,天鹅的幡。算他倒霉。”“算我倒霉。”康俊文一边说,一边扛着都统制,也扛着对父亲的回忆,走进敌营。他的心里既有恐惧,也有轻蔑,既有哀伤,也有自豪。第一次杀人之后,他的人生就开始了。任待燕想道。他绕到那顶关着囚徒的毡包背后,远离篝火,一箭射死最后一个看守。那一箭正中他的喉咙,于是那番子到死都没能哼出一声。他一直在想当初在去关家村路上的那番遭遇。彼时的他只有十五岁。在这个冬夜里,身在番子军营之中,他回忆起自己当初的感觉,回忆起自己如何丢下一切,走进山林。当时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灵魂出窍,眼睁睁看着自己渐行渐远。眼下是汉金的冬季,可不是泽川的春天